哀公有臣子对外阻挡拒绝贤人到鲁国来、对内互相勾结来愚弄自己的君主,而孔子用“选拔贤人”来劝说他,这并不是主张评定功劳来选拔贤人,而是在选拔君主心目中的所谓贤人。假如哀公知道孟孙、叔孙、季孙这三个人对外阻挡拒绝贤人来鲁国、对内互相勾结来愚弄自己,那么这三个人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哀公不懂得如何选拔贤人,而只是选拔自己心目中的所谓贤人,所以这三个人能担任职务。燕王子哙认为子之贤能而认为荀况不中用,所以自己被杀死而成为奇耻大辱;夫差认为太宰嚭聪明而认为伍子胥愚蠢,所以被越国灭掉。鲁哀公不一定懂得什么是贤能,而孔子却用“选拔贤人”的话去劝说,这是要使哀公有夫差、燕王子哙那样的祸患。英明的君主不主观地提拔臣子,臣子自会互相进荐;不自以为谁贤能,立功的人自会求上门来。在任用中鉴别他们,在办事中试验他们,在功效上考核他们,所以群臣办事公正而没有私心,不埋没贤人,不推荐德才不好的人。这样的话,那么君主为什么还要在选拔贤人方面去操劳呢?
景公拿具有上百辆兵车的封地赐给臣下,而孔子用“节约财物”的话去劝说,这是使景公没有办法去了解君主应有的奢侈,而独自一个人在上面节俭,这还是不能避免贫穷的。如果有个君主用方圆千里的封地上的赋税收入供养自己的口腹,那么即使是夏桀、商纣王这样的暴君也不会比他更奢侈了。齐国的土地方圆几千里而齐桓公拿它的一半收入来供养自己,这样看来,他比夏桀、商纣王更奢侈;但是他却能成为五霸中的第一个,这是因为他懂得什么地方可以奢侈、什么地方必须节俭。做了君主,不能禁止臣下而只是约束自己的,叫做被劫持;不能整治臣下而只是检点自己的,叫做混乱;不能节制臣下而只是使自己节俭的,叫做贫穷。英明的君主使人们没有私心,对那些用诈骗的手段来混饭吃的行为坚决加以禁止;对那些把力量都花在事业上而又把得到的利益都归给君主的人一定能知道,知道了一定给予奖赏;对那些干肮脏勾当来谋取私利的人一定能察觉,察觉了一定加以惩罚。这样的话,那么忠臣为公家竭尽忠诚,民众为家庭竭尽全力,群臣百官在朝廷上清白廉洁、克己奉公,君主就是比景公加倍地奢侈,也不是国家的祸患。这样看来,那么用“节约财物”来劝说景公,并不是他的当务之急啊。
那回答叶公、哀公、景公时用一句话就可以使他们没有祸患的,应该是说“了解下情”。对下情了解清楚了,就能在邪恶还处于萌芽状态时加以禁止;在邪恶处于萌芽状态时就加以禁止,那么邪恶的人就不会越积越多;邪恶的人没有积聚,民众就不会有背叛之心。对下情了解清楚了,那么公私就能分清;公私分清了,那么狼狈为奸的私党就会被拆散;私党被拆散了,就不会有对外阻挡拒绝贤人、在内结党营私的祸患。对下情了解清楚了,那么观察问题就会明白得像洗净了一样;观察问题明白得像洗净了一样,那么进行惩罚奖赏就能英明无误;惩罚奖赏英明无误,那么国家就不会贫穷。所以说:要用一句话来回答而使三公都没有祸患,就应该说“了解下情”。
38.5.郑子产晨出,过东匠之闾,闻妇人之哭,抚其御之手而听之。有间,遣吏执而问之,则手绞其夫者也。异日,其御问曰:“夫子何以知之?”子产曰:“其声惧。凡人于其亲爱也,始病而忧,临死而惧,已死而哀。今哭已死,不哀而惧,是以知其有奸也。”
子产:春秋时著名的政治家,公孙氏,名侨,字子产,郑简公十二年(公元前554年)为卿,二十三年(公元前543年)执政。
郑国的子产早晨出外,经过东匠巷的大门时,听见有个女人在哭,就按住他车夫的手让车子停下来细听那哭声。过了一会儿,子产派差役把这个女人抓来审问,原来是个亲手勒死她丈夫的人。后来有一天,他的车夫问他说:“先生凭什么发觉了她?”子产说:“她的哭声很恐惧。大凡人对于自己亲爱的人,刚刚生病的时候是担忧,快死的时候是恐惧,已经死了就悲哀。现在她哭她已经死去的丈夫,不是悲哀而是恐惧,因此知道她有奸情啊。”
38.5.2或曰:子产之治,不亦多事乎?奸必待耳目之所及而后知之,则郑国之得奸者寡矣。不任典成之吏,不察叁伍之政2,不明度量,恃尽聪明、劳智虑而以知奸,不亦无术乎?且夫物众而智寡,寡不胜众,智不足以遍知物,故因物以治物。下众而上寡,寡不胜众者,言君不足以遍知臣也,故因人以知人。是以形体不劳而事治,智虑不用而奸得。故宋人语曰3:“一雀过,羿必得之4,则羿诬矣5。以天下为之罗,则雀不失矣。”夫知奸亦有大罗,不失其一而已矣6。不修其理,而以己之胸察为之弓矢,则子产诬矣。《老子》曰:“以智治国,国之贼也。”其子产之谓矣。
成:调解判决狱讼。2叁伍:见8.6注。3宋人:指宋国人庄周。下面的话见《庄子·庚桑楚》。4羿:见23.10注。5诬:欺骗。6一:见8.3注。